到了生死关头,她心想,这三十人够吗?这里的六千人够吗?
远处传来一声微弱的鸟鸣,那是一种高亢而尖锐的颤音,有如一只冰冷的手,划过凯特琳颈背。又一只鸟颤鸣应和,接着是第三只、第四只。这是雪伯劳的呼唤,在临冬城的这么多年,她早已非常熟悉。凛冬深雪之时,当神木林白茫茫一片,寂静无声,便能看到它们的踪迹。它们是北方的鸟。
他们来了,凯特琳心想。
“夫人,他们来了。”哈尔·莫兰悄声道。他总爱重复人尽皆知的事实。“愿诸神与我们同在。”
她点点头。周围的树林安静下来,四下寂然之中,她可以听见他们的声音,距离虽远,却在迅速逼近:万马奔腾之声,枪剑铠甲交击,战士喃喃自语,笑骂声此起彼落。
亿万年的光阴仿佛来了又去,声音越变越大,她听见更多笑闹,有人发号施令,渡溪时水花飞扬。一匹马在哼气。某个男人在咒骂。最后她看到他了……虽然只是一刹那,虽然只是透过林间细缝望向谷底,但她深知必是他无疑。即便是在这么远的距离,詹姆·兰尼斯特爵士的身影依旧清晰可辨,他的金发金铠被月光染为银白,鲜红披风成了黑色。他没戴头盔。
他甫一出现,便又消失,银色铠甲再度被树丛遮蔽。长长的队伍跟在他身后,包括骑士、誓言骑士和自由骑手,大概占兰尼斯特军骑兵总数的四分之三。
“他绝不会乖乖待在营帐里,坐等木匠搭建攻城塔。”布林登爵士曾经保证。“迄今为止,他已三度率骑兵出击,追赶零散的我军或强攻顽抗的庄园。”
于是罗柏点着头,仔细研读他舅舅绘制的地图。奈德教导他要熟悉地图。“你在这里袭击他,”他指着地图说,“带个两三百人就好,不要多,打着徒利家的旗帜。当他追过来时,我们会在——”他的手指向左移动一寸。“——这里埋伏。”
“这里”,夜幕中的一片寂静,月光倾洒,暗影幢幢,地面铺满厚厚落叶,山脊密林遍布,丘陵缓缓下降,直至河床。地势越低,矮树丛便越见稀疏。
“这里”,他儿子骑在战马上,回望她最后一眼,举剑行礼。
“这里”,梅姬·莫尔蒙奏出长而低沉的号角,自东侧轰然直下,炸进河谷,通知人们詹姆的部队已然全数进了圈套。
灰风向后一甩头,仰天长嚎。
狼嗥之声仿佛直直地穿透了凯特琳·史塔克,她发现自己浑身颤抖。这是一种恐怖之声,骇人之声,然而其中如有音律。一时之间,她竟为下方河谷里的兰尼斯特军感到一丝怜悯。这就是死亡之声,她心想。